一颗飞头

你们都不要逼我好吗,我是智障啊

阿撒托斯神殿坍塌的一个瞬间(斯大林/肖斯塔科维奇)

食用说明:

1、我不知道把伟大的慈父名字挂bt会不会被屏蔽或炸号……如果挂了我再补档

2、虽然标题很克,但内容不克【我脑补慈父会希望自己比较克这样大家比较敬畏?

3、虽然历史同人,但瞎编乱造,没别的意思,同志们,我一点都不小布尔乔亚

4、祝食用愉快



这个瞬间发生在1937年4月,春天,一个周六,上午的十二点。

他从列宁格勒里特尼大街那座灰色的房子中走出来,脚步发软,但还不至于摔倒。有人管这座房子叫内务人员委员部,更多的人对这里充满恐惧,很少有人走进去还能再好端端地走出来。

他也许是个例外,不过例外不会总是存在。

他被通知周一的中午十二点再过来,现在他是一个缓刑四十八小时的死刑犯。

现在离1936年1月28日已经过去一年多了——他需要这样提醒自己。他曾经认为那是他一生中最糟糕的日子,而现在来看,“最糟的”无疑是一种乐观的判断,因为生活总是充斥“更糟的”。

1936年,年初的某一天,斯大林同志决定去看一部歌剧,那是他在1932年写成的《姆岑斯克县的麦克白夫人》。这部歌剧一度大受欢迎,或许也有些无关痛痒的批评声音,总之出去种种理由,斯大林同志决定去观看这部歌剧。他在第一幕结束时就离场了——按照他们的说法,“愤然离场”。

之后,《真理报》上刊登了一篇批评他的文章,《混乱而非音乐》,他在1936年1月28号,在阿尔汉格尔斯克火车站的一个报摊上看到了这篇文章,之后一切就不一样了。2月6日,真理报又发表了针对他的《舞剧的虚伪》;他的歌剧和另一部舞剧《明亮的小溪》被禁演,他一夜之间变成了人民的敌人。他认为《混乱而非音乐》是斯大林亲笔撰写的,因为《真理报》的评论员不可能会在一篇利剑般的文章里出现这么多语法错误。不过作者究竟是谁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篇文章已经判了他的死刑。他的新身份是人民公敌,无数人来信威胁要割掉他的耳朵连同脑袋。

他会很快被捕,永远地,伴随《姆岑斯克县的麦克白夫人》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就像他的保护人图哈切夫斯基元帅和梅耶霍尔德导演,还有他的诗人、艺术家朋友们。

这种预感来得奇快无比。他被约在一个上午去内务人员委员部接受询问。询问他的人名叫扎克列夫斯基。扎克列夫斯基显然不愿意和他谈论音乐,更不可能谈论那些斯大林同志认为混乱到构成犯罪的音符、和声与配器,他是个音乐的外行,艺术的刽子手。扎克列夫斯基不停地在追问他和图哈切夫斯基元帅的事情,问他是否知道图哈切夫斯基元帅的某项针对伟大领袖约瑟夫·维萨里奥诺维奇的阴谋。

他说了实话,他不知道。

扎克列夫斯基显得很失望,但是让他离开了,不过——不过,下周一的十二点他要出现在这里,交代出他们希望他交代的事情。

他知道,离死亡只剩四十八个小时了。

在他走到街角的时候,有两个穿黑色风衣、骑着自行车的人突然从他的身后狠狠将他撞倒在地上。在他还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他们抓住他的胳膊——和契卡逮捕那些犯人一模一样——将他塞进路边停靠的一辆黑色小轿车里。

“怎么回事?我不明白。”他在车上嚷嚷,然后突然明白了,他猛地闭上嘴,就像声带骤然间被割断了一样。

轿车开到了机场,他被安排登上很快就要起飞的一架飞机。他想起了那个箱子,普通的黑色皮箱,他在里面放了换洗的衣服,香烟和肥皂。他准备拎着那个箱子被逮捕,或者说,那个箱子是他一件被动保护自己的武器,他可以穿戴整齐,拿着一个放置自己日用物品的箱子跟着契卡离开,那样至少稍微有一点点体面。

但是现在的情况完全出乎了意料。两个伪装成普通人的契卡带着他登上了飞机,很快就从列宁格勒抵达了莫斯科。他在机场又被带到一辆车上,那辆车一路疾驰到克里姆林宫。

在他的认知里,克里姆林宫里虽然发生过许多谋杀和骇人听闻的死亡,但没有哪本关于克里姆林宫的百科大全中指出,这里设置有刑场,尤其是,适用于他的刑场。

警卫核实了他的身份,又换了几个人领着他走进一扇巨大的门中,他穿过许多条走廊,上楼梯又下楼梯,他开始觉得自己失去了力气,起先是腿和胳膊发软,再之后他仿佛已经失去了四肢,只剩下灵魂,伴随着那些令人不快的音符从走廊上空飘荡过去。

最后他被带进了一间会客室,他们让他坐在柔软的沙发上等待,没有人与他交谈,也没有人解释他为什么现在会在这里。

这时候他觉得自己并不会马上被枪毙,尽管明天被枪毙和一分钟后被枪毙的区别并不是很大。

一分钟后,他没有被宣布死刑;两分钟后没有;一个小时之后也没有。他的不安渐渐变成了不耐烦,他甚至怀着这种不耐的心情在这个地方进餐。他极其渴望吸烟,却没有人回应他的需求。

饭后,两名警卫员将他带入一间办公室,他意识到那是斯大林的办公室。这不需要根据房间装潢风格或文件摆放样式之类的细枝末节来判断,因为斯大林本人正坐在办公桌后,阅读一份文件。

警卫员将他留在那里后就走了,他站在门口,傻乎乎得像个迟到的小学生。斯大林从办公桌后抬起头,在灯光下仔细地打量着他,欣赏他窘迫的样子,就如同伟大领袖平时玩的把戏。

“我欢迎您的到来,德米特里·德米特里耶维奇,”斯大林最后对他说,“您为什么不坐下来呢?”

他被要求——命令坐在离办公桌很近的一张扶手椅上。

斯大林问道:“你最近创作了什么新作品吗,德米特里·德米特里耶维奇?”

他被这个问题吓坏了。但是他说:“没有。”

“为什么没有?”斯大林故作惊讶地说。

“我正在被审查,约瑟夫·维萨里奥诺维奇。”他老实回答,“就在今天上午十二点。”

“审查什么?我不认为你除了作品中偶尔出现微小的形式主义的瑕疵之外还需要被审查,”斯大林说,“是谁叫你过去的?他问了你什么问题?”

“是扎克列夫斯基,他要求我周一中午十二点再去一次。他问我是否知道图哈切夫斯基元帅的……阴谋。”他很艰难地说完后半句话。

“图哈切夫斯基。”斯大林在重复这个名字的时候突然在空气中挥了一下手,就像赶走一只并不存在的苍蝇一般。他缩了缩脖子,斯大林目光敏锐地看着他,“那是你的朋友?”

“是的,”他回答,在短暂而漫长的一秒钟之后,他又开口了,每一个字都仿佛邀请子弹朝着他的头颅而来,“他是我的赞助人,他在列宁格勒的时候,我们关系很好,经常谈论音乐和艺术。”

斯大林瞪着他,他突然又不害怕了。所有的血一会儿全部流到他的头顶,一会儿又全都流到脚底,也可能它们早就朝一个没有斯大林的角落流去了。

“我想关于这一点,您需要被纠正,”斯大林强硬地转换了话题,“你应该知道,我们(也许他指的是所有的人民)对你的批评依然有效。”

“是的。”在短暂的勇气(或是说愚妄)爆发之后,他垂头丧气。

“至于由于一些政治阴谋导致你正在被审查,我想这是个误会,我会帮你向他们澄清的,”斯大林摊了摊手,像是对他保证一样,“我认为,您应该创作,继续创作下去。”

“是的。”他说。除此之外,他不知道应该再说什么。

斯大林凝视了他一眼,又开始继续阅读桌子上的文件。他别无选择,只能一直坐在那里,坐在斯大林的鼻子底下,不能有任何小动作,也不能吸烟。他百无聊赖,于是提出去厕所,并刻意在盥洗室中多磨蹭了一会儿,但最终还是得坐在这把并不见得比电椅舒服多少的软扶手椅上。夜渐渐深了,他感觉到疲惫再一次凶猛地席卷上来,当他的哈欠再也掩饰不住时,斯大林终于感到了不耐烦,叫来了一个警卫员,要求将他带到客房。

他在克里姆林宫里度过了一夜。第二天上午,他没有见到斯大林。有人告诉他,斯大林同志正在开会,一场伟大的可能会把成百上千人判死刑的会。总之他没有和斯大林告别,这让他松了一口气。很快,他又被带去了机场,乘坐飞机返回列宁格勒。

当他回到家里时,妮娜哭泣着扑到他的怀里,而他却不太确定自己是否在做梦。妻子告诉他,她是多么担心他已经死在监狱的某一堵高墙后面;但她不知道,他在某个瞬间已经穿过了死亡。

是的,瞬间。

他人生的某一部分,灵魂的某一部分被留在昨天十二点的瞬间。他想起一座宫殿在建成时是多么宏伟豪华,而坍塌之后又是如此凄凉悲惨,但坍塌的一瞬间——没有必要——也不可能——被除了音乐之外的任何一种形式描述下来。

所以在几十年之后,他没有对伏尔科夫讲述这个瞬间。他只是说,他离开之后,星期一按照扎克列夫斯基的要求又去了那幢建筑,警卫员告诉他,在周六至周一期间,扎克列夫斯基已经被捕,所以,他不需要再去那里了。所有人猜测他度过了一个格外难熬的周末,而无法知晓瞬间的秘密。

在某个时刻,他开始在第五交响曲的总谱上画下第一个音符,一个永恒凝固的瞬间,一把至死未能落到他头顶的达摩克斯之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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